日心说路标
弗龙堡大教堂
克拉科夫集市广场夜景
哥白尼塔
哥白尼雕像
这是一条对开双车道柏油路,路面随坡起伏,路边绿树稠密交错。汽车行驶在这样静谧的绿色走廊里,仿佛游船漂移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。刚一开始,觉得美妙兴奋;时间一长,又感到急躁不安。或许是因为路途太长心里没底,也或许是因为在城市里生活太久,已不能适应这样悠长的恬静。
突然,路左边的树木缺口处闪出一块别致的路牌。但见一幅简洁图案:地球绕着太阳转,图案上方写着:FROMBORK。一股高兴加崇敬的情绪涌上心头:目的地快要到了。
弗龙堡(Frombork),旧译“弗劳恩堡”,是波兰西北部的一个小镇。它濒临波罗的海,面积不到8平方公里,目前居民尚不足3000人。
行前仓促来不及预定旅馆,只好临时到前台碰碰运气。“抱歉,全满了。”服务小姐很礼貌,一边拿起电话一边解释,“这个地方很小,只有两家旅馆。我问问另一家。”另一家也说,房子早就订完了。
弗龙堡虽人少地小,但却算得上波兰的一个“世界级旅游景点”。要问这是为什么,可例举的理由是多方面的。从历史上看,这里曾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。条顿骑士团、普鲁士、德国和波兰为了争夺控制权,无数次兵戎相见,统治权在它们之间曾多次易手。从文化上看,每年夏天这里都要举行国际管风琴音乐节。世界各地的管风琴迷们都会来这里游玩聚会,尽情享受管风琴奏出的音乐之美。
但最重要的理由还是来自尼古拉斯·哥白尼(Nicolaus Copernicus,1473~1543年)。哥白尼是世界著名的波兰天文学家,曾在这里生活工作了30多年。人们至今仍耳熟能详的“日心说”就诞生在这里。
现在完全可以说,如果没有哥白尼,弗龙堡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波兰小镇;有了哥白尼,它才走出波兰冲向了世界。今天,多数旅游者来弗龙堡,也是冲着哥白尼来的。他们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“日心说”诞生的地方。
“日心说”诞生在弗龙堡,而它的创始人哥白尼则是出生在波兰的中北部城市托伦(Torun)。托伦位于维斯瓦河河畔,虽然和弗龙堡一样都建于13世纪,但却比弗龙堡大得多,是中世纪中东欧地区有名的贸易中心。
正是由于托伦是个贸易重地,哥白尼的父亲老哥白尼才从当时的波兰首都克拉科夫迁移至此。在这里,老哥白尼不仅生意做得很成功,而且还娶了当地的一位贵族兼富商家之女芭芭拉·沃特仁德为妻。出生在这样的富裕家庭,哥白尼从小便衣食无忧,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。据说,哥白尼从小就喜欢太阳、月亮和星星。他经常仰望星空冥想,试图揭开天空的奥秘。
但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1483年,哥白尼才10岁,他的父亲不幸染病而亡。无奈,母亲芭芭拉只好带着4个孩子(哥白尼最小)投奔哥哥小卢卡斯·沃特仁德。
哥白尼的这位舅父小卢卡斯,当年可算得上地位显赫的大人物。1489年,小卢卡斯被选为瓦尔米亚采邑主教区的主教。当时,瓦尔米亚采邑主教区相当于一个半独立的国家,主教是这一教区集宗教和世俗权力于一身的最高领导人。拿现在的话讲就是“国家领导人”,弗龙堡和托伦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。
小卢卡斯对他的这位外甥哥白尼也格外看重,常常鼓励他发奋学习,将来好大展宏图。1491年,在舅父的安排下,哥白尼到克拉科夫大学(即现在的雅盖隆大学)学习医学、数学和天文学。后来,哥白尼还陆续去过意大利的博洛尼大学、帕多瓦大学继续深造数学、天文学和医学,但都未获得学位。一直到1503年,哥白尼才获得了意大利费拉拉大学的(教会法)法学博士学位。
有趣的是,1497年,当哥白尼还在求学的时候,小卢卡斯即为他谋得了弗龙堡大教堂神父的职务。当年,男子要想谋个好前程,要么当神父,要么去当兵。可见,哥白尼没毕业就弄到了“公务员”职位。读博士不用上班还拿工资,比现在公务员在职博士还潇洒。
1503年以后,哥白尼一直在舅父身边工作,做他的私人秘书和医生。由于小卢卡斯是半独立国家政教合一的领导人,身为秘书的哥白尼需要打理的事情可就多了。和周边国家交往时,哥白尼就是外交官;遇到语言不通时,哥白尼就是翻译;制定经济政策时,哥白尼就是经济学家。
但到了1512年,又一次“不测风云”降临到哥白尼头上。这一年,舅父小卢卡斯去世了。失去保护伞的哥白尼,只好回到一直给他保留着神父职位的弗龙堡大教堂工作。
来弗龙堡旅游,不管白天还是晚上,游客一定不会错过这座大教堂。因为它就坐落在镇中心旁边的山坡上,通往镇中心的公路就从山脚下经过。大教堂建于1329年至1388年,以后不断扩建。这座用红砖砌成的哥特式建筑,今天看上去依然宏伟壮观。
在教堂工作,事务并不繁忙。于是,哥白尼便能真正静下心来开始钻研和梳理自己一直钟情的天文学。在教堂墙外,有一座高耸的箭楼。原来是军事防御建筑,哥白尼干脆搬到了箭楼上,观察天象,著书立说、吃饭睡觉都在上面。现在,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天文学家,将箭楼改称为“哥白尼塔”。
攀上“哥白尼塔”顶层,弗龙堡大教堂和弗龙堡全镇尽收眼底。红色尖尖的屋顶错落有致,一看便知天主教在这里留下了多么深重的影响。极目远眺,波罗的海平静辽阔。天海相接之处,船影点点,风景如画。
遥想哥白尼当年,晚上观察神秘美妙的苍穹,白天品味如此多娇的人间美景,他的心灵一定是纯洁而美丽的。难怪哥白尼在他的伟大著作《天体运行论》导言中说:“如果真有一种科学能使人心灵高贵并脱离时间的污秽,这种科学一定是天文学。”
《天体运行论》一书出版于1543年,是哥白尼的代表作。在书中,哥白尼详细论述了自己的“日心说”思想。为了便于非专业人士理解,哥白尼的学说大致可归纳为3点:一、地球是球形的;二、地球是运动的,24个小时自转一周;三、太阳是不动的,而且位于太阳系中心,地球及其他行星都围绕太阳做圆周运动,只有月亮环绕地球运行。
但哥白尼的“日心说”当时并没有立刻产生巨大影响。美国科学史专家科恩在他的著作《科学中的革命》分析说,当时,哥白尼的学说并未对已有的天文学基本理论体系造造成直接冲击,而只是对实验天文学家的实践活动产生了一些轻微影响。事实上,《天体运行论》与托勒密的《天文学大成》是密切相关的,它并没有真正构成人们可以察觉到的、焕然一新的离经叛道行为。在这两部书中,章与章之间、定理与定理之间、星表与星表之间都有着一种对应关系。
另一方面,哥白尼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。他发表“日心说”,本意并非要要反对天主教教义,而是要从科学上简化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(约90~168年)的“地心说”理论。所以,罗马教廷一开始并不反对哥白尼的理论。
《天体运行论》出版前,哥白尼早在1514年便把自己的主要观点写成了一篇名曰《短论》的文章并四处散发。1533年,他还亲自跑到罗马办讲座,阐述自己的观点。当时的罗马教皇克莱孟七世和一些主教不仅应邀出席了讲座,而且还对哥白尼的理论表示了兴趣。事后,一位主教还给哥白尼写信,希望他尽早把书出版。
也正是因为哥白尼学说在科学上只是对托勒密学说的改进,所以“地心说”并没有马上被“日心说”所取代。直到开普勒(1571~1630年)时代,托勒密的巨著《天文学大成》一直是天文学家的必读书籍。
“日心说”理论也并非哥白尼首创,而是古希腊天文学家阿里斯塔克斯(Aristarchus,约公元前310~230年)提出的。在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中,他是的首位提倡日心说的天文学家。他认为,太阳而不是地球才是已知宇宙的中心。但由于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“地心说”理论长期统治者西方思想界,阿里斯塔克斯的“日心说”一直被埋没。时光逝去了近2000年,哥白尼才重新把它发扬光大。
哥白尼及其“日心说”火爆欧洲和世界,那都是《天体运行论》出版六七十年以后的事了。17世纪上半叶,欧洲新兴民族国家的君主们日益强大。为了和罗马教廷分享统治权,封建君主和新兴资产阶级组成同盟军,共同反对罗马教廷。因此,哥白尼的“日心说”被重新发掘出来反对教会认可的“地心说”。哥白尼学说和君主制相互交织在一起,联手反对罗马教廷的统治。或许正是因为哥白尼学说卷入了王权和教权的斗争漩涡,才得以风靡世界。
从科学的角度讲,哥白尼的“日心说”讲的只是太阳系里的事。到了开普勒时代,人们对宇宙的认识早已超越了太阳系的范围。可以这么说,开普勒完全超越了托勒密和哥白尼;也可以说,哥白尼及其学说在被世人公认前就已经过时了。
但为什么哥白尼及其“日心说”直到今天仍这么著名呢?第一个原因是出于反对教权政治斗争的需要,许多欧洲思想家故意把已经去世的哥白尼拉出来当挡箭牌,从而使哥白尼的形象被神化;第二个原因是普通民众心中已形成了对哥白尼反叛精神的固有崇拜,难以更改。
其实,哥白尼胆子很小,甚至有些怯懦。尽管有主教和朋友鼓励他尽早出版《天体运行论》,但他自己却一直犹豫不决,害怕因言获罪。直到中风卧床,或许预感将不久于人世,哥白尼才决定出版自己的著作。当飘着书香的《天体运行论》被送到病榻前,哥白尼只能颤动干瘪的手指摸一摸自己一生的结晶。1个小时后,哥白尼安全地离开了人间。
对于我来说,就像亿万普通民众一样,不愿意打破哥白尼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。尽管夜宿在弗龙堡以外20公里的地方,第二天一早还是返回到那块画着“日心说”的路标旁,认真地给它拍了一张照片。
不管哥白尼是不是“日心说”的首创者,也不管它的理论是否动摇了神权统治。但科研成果能当路标的科学家毕竟不多,我希望这样的科学家能越来越多。